刘完素是金元时期一位卓有成就的医家，他独创的“火热论”以及由此带来的中医界学术争鸣，使中医学的发展达到了一个高潮。毋庸置疑，他的医学哲学思想在中医发展过程中也占相当重要的地位。

　　本文试图运用逻辑和历史相统一的原则，从医学辩证法、医学认识论和医学方法论三方面去剖析刘氏的医学哲学思想，挖掘他取得医学成就的内在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从更高层次上从一个侧面揭示中医学本身的发展规律，因而就具有更普遍的意义。

　　刘完素生活在民族战争极为频繁的金元时代，“大兵之后必有大疫”，流行的热性病给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1］，过去的医学理论、治疗方法不能满足现实医疗的需要。宋金时代，中医学内产出现了二大矛盾：一是重方药轻理论的矛盾，特别是《和剂局方》颁行以来，形成了“官府守之以为法，世人习之以为俗，医门传之以为业”［2］的按图索骥局面；二是辛温法与热性病的矛盾，当时对外感病的认识一直沿用仲景《伤寒论》，以辛温法统治热性病［3］。古代哲学发展到宋金时期，建立起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新儒学体系，各流派的哲学家们要求改革，新思想、新观点不断产生，形成了新儒学学术争鸣的局面。因此，社会的需要，医学内部本身的矛盾以及哲学界新儒学学术争鸣的局面，成为刘完素医学哲学思想形成的社会文化背景。

　　刘氏的医学哲学思想充分体现在其《素问玄机原病式》和《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两部著作中。

　　关于五运六气与自然之理

　　刘完素在《原病式·自序》中说：“遂以比物立象，详论天地运气造化自然之理”。刘氏的“天地运气造化自然之理”蕴含了丰富的医学哲学思想：一是从哲学的高度提出了以“火热论”为主导的学术思想的本体论基础；二是概括和总结了刘氏以五运阴阳为核心的天人相应观和亢害承制论。医学-教育网-搜集整理

　　1.“火热论”的本体论基础

　　刘完素提出的“火热论”，除受到《素问》“病机十九条”中有关火热的论述的启发外，还有一个思想渊源就是他的“水善火恶”的自然观。水火本是自然界最常见最基本的二种物质形态，古代自然哲学家们根据它们的自然特性，把水火概括为万物生成的起始。刘完素在《原病式·笃詈》中说：“夫水数一，道近而善；火数二，道远而恶”。在这里刘完素已经把水火概括为一对矛盾范畴，即把凡是符合常规，利于事物自身发展的过程称为“水”；而把违背常规，使事物自身的有序性遭到破坏的过程称为“火”。“水者，内清明而外不彰，……静顺信平，润下而利万物，涤洗浊秽，以为清静”：“火者，外阴烁而内烦浊，燔炳万物，……燥乱参差，炎上而烈，害万物，燔燎鲜明，以为昏昧”。

　　由于火有“燥乱参差，炎上而烈，害万物”的特点，又不顺应人体固有的规律性，致使人体失去常态，而出现一系列以“火”为特征的疾病状态。

　　2.天人相应观

　　刘氏的天人相应观是通过运气学说来阐发的。他说：“夫一身之气，皆随四时五运六气兴衰，而无相反矣”（《原病式·热类》）。

　　刘完素的“五运六气”实指“五运阴阳”、“六气阴阳”，它们反映了一种自然过程，包括人体生命过程的基本规律，因而可以作为认识疾病发展变化规律的理论模型。刘氏在《保命集·气宜论》中说：“治病必明六化分治，五味五色所立，五脏所宜，五行之运数，六气之临御化，然后明阴阳三才之数……”既论述了五运六气作为自然序列给予医学的指导，又涉及天地气候变化与人体疾病的关系。医学教育网搜集整理

　　但是，另一方面，刘氏又强调，运气学说的根本目的在于揭示自然气候、季节变化对人体生理病理的影响，他讲大运、客气，又讲小运、主气，反对把自然时序与人体僵硬地联系起来，机械地根据某年主某气判断发某病。“五运六气，千变万化，冲荡击搏，推之无穷，安得失时而便谓之无也”，这种既承认运气与时序相关，又不拘泥于这种对应关系局限性的看法，为他的病因病理理论提供了更多的现实性和灵活性。

　　3.亢害承制论

　　刘完素的亢害承制论正是利用矛盾的观点来发挥《内经》“亢则害，承乃制”的。

　　3.1　亢害承制的普遍性

　　刘氏认为，亢害承制是普遍存在的，自然界万物能在不断的运动中求得相互平衡，维持正常活动，生化不息，是因为五运六气相互承制的结果［4］。他说：“夫五行之理，甚而无以制之，则造化息矣。”并举例说：“春木旺而多风，风大则反凉，是反兼金化制其木也。大凉之下，天气反温，乃火化承于金也”。（《原病式·寒类》）。人体的脏腑活动在盛衰消长变化中也是如此，亢而不过极，亢而有制，制则生化，生命不息。

　　3.2　亢害承制的特殊性

　　正常的亢害承制遭到破坏后，也就是六气中一气偏胜，而他气不能制约时，疾病的病理表现就各有其特殊性。

　　本化：即病理本质和现象一致。如火气过胜而克制肺金，金不能生水，水不能制之，火多水少，就形成热病；相反，就形成寒病。

　　兼化：即病理本质和现象不一致。因为五运之气偏亢过度，就会出现“甚则兼有胜己之化”的假象。如病寒过极则为症，是反兼土化制之；病湿过极则为痉，是反兼风化制之。

　　医学认识原则及其认识诸范畴

　　1.致知在格物的医学认识原则

　　宋代以来，认识论问题成为哲学家们讨论的中心，特别是围绕认识的来源和知行关系问题，各派哲学家展开了激烈的争论［5］。“致知在格物”最早见《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古代唯物主义者把“格物”解释为人们接触、观察、研究事物并把握其规律，并说明人的知识来源于“格物”。刘氏的医学哲学思想吸收了这些积极的认识论成果。

　　首先，刘氏的“火热论”直接，来源于他的医疗实践。刘完素从25岁起开始行医，在当时，他之所以能提出不同凡响的“火热论”，是与他丰富的实践经验分不开的。

　　其次，刘完素对运气学说的发挥，也是他贯彻“致知在格物”医学认识原则的结果。刘完素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一方面承认运气学说的科学性合理性，另一方面又提醒人们不要拘泥于运气学说，而应按医学认识对象的本来面目去研究它，进而遣方用药。

　　2.人为主性命者

　　刘完素在《保命集·原道论》中说：“人为主性命者也，是以主性命者在乎人，去性命者亦在乎人，养性命者亦在乎人，何则，修短寿夭，皆自人为。”刘氏对医学认识中主体和客体的关系的阐述，闪耀着认识辩证法的思想光辉。灵活的治疗观和积极的预防养生观体现了刘氏的这一思想。

　　灵活的治疗观。“流变在乎病，主治在乎物，制用在乎人，三者并明，则可以语七方十剂”（《保命集·本草论》）。在治疗热性病时，主张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积极的预防养生观。养生的基本原则，不外乎顺应自然，但人不是消极地听命于自然，人可以利用自然规律来养生防病。

　　3.善言天者必验于人

　　刘完素在《宣明论方·诸证总论》中引用《素问·举痛论》的话说：“夫善言天者必验于人，善言古者必合于今”。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理论停留在此基础上，而是提倡用实践去验证医学理论上科学性和可行性。医疗活动是目的性很强的实践活动，即医疗活动的目的在于治病防病，医学理论的正确与否，或前人经验的应验与否，都必须付诸医疗实践，看其是否能达到祛病养生，增进健康的目的。医学教育网搜集整理

　　4.医学认识诸范畴

　　在考察了刘完素的医学认识原则之后，再研究他的医学认识思想形成过程，我们就会发现，刘完素的医学认识论思想是以一系列认识范畴为逻辑起点的。

　　4.1　阴阳。刘完素除认识到阴阳的对立制约、互根互用、消长平衡和相互转化外，还指出了三种不同含义的阴阳：道之阴阳、易之阴阳和休养家之阴阳。

　　4.2　水火。刘完素以水火分别代表人体的正常生命活动和疾病状态。刘完素还把水火与心肾联系起来：以水火言之，上善若水，下愚如火。“故火上有水制之，则为既济；水在火下，不能制水，为未济也。是知水善火恶”《原病式·笃詈》。

　　4.3　形神。刘氏认为：“人受天地之气，以化生性命也。是知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亢也，神者生之制也”。说明形体和精神的辩证统一。

　　4.4　常变。自然界一切事物都贯穿着常变。常中含变，变中有常。刘完素认为，疾病的产生也是由于正常的阴阳、水火平衡遭到破坏后，即“常”被打破后出现的“变”：“水少火多为阳实阴虚而病热，水多火少为阴实阳虚而病寒”。

　　“实践—理论—实践”的思维方法

　　1.经过实践发展前人理论的思想

　　纵观刘氏的整个医学思维过程，刘氏从事医学理论和临床研究的思维规律可以概括为经过实践发展前人的理论。

　　1.1　经验是刘完素发现“火热论”的理论来源。刘完素从临床实践出发，多采用辛凉之品而每每能奏效，因此他据此认为：“夫以常火，人以常动，动则属阳，静则属阴，内外皆扰”。以致流行的伤寒病，都具有属于热证范围的共同类型。

　　1.2　由经验上升到理论，使之系统化。刘完素没有把他的“火热论”停留在经验层次上，而是通过加工整理，分析综合，即通过一系列逻辑思维之后，使之系统化。《原病式》、《保命集》和《宣明论方》三部医著就是他把“火热论”系统化的结果。

　　1.3　在实践中发展前人的理论。刘完素善于把已有的理论回到实践中去检验。这实际上是在实践中发展前人的理论。如刘完素在治疗伤寒病时多采用寒凉之品，但是当他用火热论在临床中验证内伤杂病时，却得出不同的看法。在《宣明论方》350余首方剂中，偏于温热的占21%，偏于寒凉的只占13%［6］。

　　在实践中发展前人的理论的思想，既注重了实践的必要，又发挥了思维的作用，从经验开始上升为理论，再通过实践去检验理论的正确与否，即通过实践去检验已取得的理论。

　　2.比物立象分析法

　　刘完素运用比物立象分析法，作为启发思路，提供线索，触类旁通的手段，继承和发展了《内经》病机十九条。他把许多疾病的现象归之火热，不外乎下列几种解释：①火热的本性如此。如呕——胃膈热甚，火气炎上之象。②火热亢极，反兼胜己之化。如战栗动摇——由于心火热甚亢极而战，反兼水化，故作寒栗。③风、火、燥相兼同病。如悲——火能燥万物，悲痛苦恼之病，由于心神烦躁所致（燥、火同病）。④心火旺导致肾水衰。如狂越——火燔炳万物、为赤为热，水火相反，心火旺则肾水衰，乃失志而狂越［7］。

　　刘完素运用比物立象分析法，作出了不同于前人的医学解释。如刘完素根据自然界气候阳热亢旱，否极而泰，则复雨的现象，认为温病汗出乃阳热之化，非阴寒所能；急性热病作汗，由于阳热怫郁，蒸腾津液所致。这就得出“作汗之病气，本热非寒明矣”。刘氏以天地事物变化类比人身生理病理，把汗出与阳热紧紧地联系起来，小中求大，推阐宗旨［8］。这就是汗出阳气怫郁之机理的发现。

　　参考文献

　　［1］李聪甫，等。金元四大医家学术思想之研究，第1版，人民出版社，北京：1983：3。

　　［2］王宁泰。东恒十书，局方发挥，文奎堂本。

　　［3］黄政德。湖南中医学院学报1988；8（1）：2。

　　［4］陈大舜。中医各家学说，湖北科技出版社，武汉：1989：95。

　　［5］夏甄陶。认识论引论，第1版，人民出版社，北京：1986：20。

　　［7］刘树农。上海中医药杂志1963；（2）：36。

　　［7］金寿山。上涨中医药杂志1963；（4）：36。

　　［8］蔡定芳。上海中医药杂志1986：（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