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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医生中的“福尔摩斯”:病理医师的一天

病理医生,向来被称为“医生中的福尔摩斯”或者“医生中的医生”。尽管他们一般不直接面对患者,却是病情的最终诊断者。“你看这些觉得恶心吧?我们早就习惯啦,病理就是脏、累,但容不得马虎,稍有偏差,后续治疗方向就会出错。希望社会理解和尊重病理医生。”

一份病理报告关乎病人的生死

在显微镜下,染色的病理切片像是切开的火龙果,面目狰狞的肿瘤细胞在显微镜下原形毕露。在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病理科的会议室里,北大肿瘤医院病理科主任曹登峰操作着显微镜,熟练地更换病理切片。这是一台能供10个人同时观察切片的显微镜。显微镜下的病理图像实时呈现在投影仪上,让会议室里的其他医生同步交流。

从上午8点半开始,在一个小时内,科室多名医生提供了近百张病理切片,包括疑难病理和教学分享病理。凡是疑惑不清的诊断,曹登峰当下拍板,给出准确清晰的诊断思路和结论,对于教学分享病理,曹登峰进行详细地讲解和分析。

9点半,曹登峰结束了会诊后,直奔二楼的妇科门诊室。他应约与妇科肿瘤主任高雨农一起与患者谈病情。27岁的小罗患有一侧卵巢微乳头型浆液性交界性肿瘤,跑了多家大医院,诊断结果不同,让她不知所措。高雨农还特意叫来两名年轻医生,一起听曹登峰分析病理报告和预后。曹登峰说,患者所患的肿瘤目前认为是恶性度低的原位癌,没有扩散到卵巢外,预后很好。“如果你现在50多岁,动手术切对侧卵巢。你现在还没有孩子,可以先不切对侧卵巢,也不用做化疗,密切随诊,抓紧时间把孩子生了,以后再切除对侧卵巢也不晚。”听了他的分析,小罗一家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刚回办公室,曹登峰就接到放疗科的电话,要对一位58岁小细胞肺癌患者进行确诊。玻璃切片上只有病理号没有患者姓名,需要病理报告进行核实是否是这个患者的。检查切片,发现切片不全,曹登峰马上回电话要求患者带来所有切片和原单位的病理报告。

一名年轻的病理医生推门进来,她拿着病理切片请曹登峰来确诊。在他办公室,放着一台能供3人同时观察的显微镜。她和曹登峰一起在镜下观察病变的形态。“这是一个原发性恶性骨巨细胞瘤,不是恶性纤维组织细胞瘤。长在骨里面,形态很像,但是这个病人的病变局部有典型的骨巨细胞瘤,治疗差别不是很大,但病理医生的诊断一定要清楚,这关系到病人的预后。”曹登峰一边看片一边和医生交流,这名年轻医生若有所悟。

做冰冻切片,需要在半小时内,提供诊断报告,为正在做手术的外科医生明确诊断。打来电话的是第六手术室,影像和临床都怀疑是癌,需要病理来确诊。肿块有3厘米,切的送检组织太少,无法确诊。他操起电话打往手术室,手术室说肿块已经全部切下马上送到。

11点半,曹登峰赶往标本取材室,戴好口罩和手套,拿起取材刀,仔细地观察着切下的组织。他将病变组织切开,取一部分交给住院医生和技术员,他们把组织放在两个事先准备好的表面涂以半流体的金属托上,放到零下20摄氏度的冰冻切片机中,慢慢地半流体变成了固体把病变组织包绕。5分钟后,技术员把冰冻的组织切成比纸还薄的薄片,粘在玻璃切片上,再经过染色,4个冰冻切片就做好了。

曹登峰和住院医生返回办公室,在显微镜下一起反复观察切片。“肺内好多炎症”、“不典型”、“确定是癌”。在诊断报告上写道:“右肺下叶肿物:腺癌。”他郑重地签上名字。每天几十台手术,值冰冻的时候他要等到所有的手术结束才能下班,经常夜里十一二点下班。曹登峰说:“病理医生一份报告,有时候真是决定了病人的生死。”

一上午做200个切片

上午8点,四川成都市第三人民医院病理科的谭洋医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当天的切片要在下午才出来。所以,我们上午看的是头天下午没看完的切片。”谭洋取来一板切片和对应的送检单,静静地坐下来,调整好显微镜,眼镜贴在目镜上,手指来回调了几下准焦螺旋,仔细诊断。

这样一坐就是一上午。谭洋说,4小时200个切片的工作量,相当于临床医生看40~50个病人。

同事陈娟把一个不能确诊的切片递过来。长时间的合作已十分默契,不需过多的语言交流,谭洋已明白该做什么。

“细胞有异型,不确定有没有病变,要转给上级医生诊断。”谭洋告诉记者。三医院病理科诊断实行三级医生诊断制度,初级医生不能确诊的留给上级医生。

诊断是整个外检流程中最难的一步,要求诊断医生掌握组织学、基础病理学、诊断病理学、解剖学等多门学科,并了解各种疾病的临床处理方式。培养一个合格的病理医生,至少需要7年时间。7年,如果花费在其他行业上,可能别人都做上高管了,而他们才起步。

10点50分,来了一个急活:手术医生送来一个肺部结节,要求做病理诊断。术中冷冻切片诊断是病理科的急诊,要求在收到标本30分钟以内发送报告,需要强大的技术支持和知识支撑。医院要求只能由中级以上医师操作。

“由于报告决定着手术台上病人的进一步治疗方案,该切不该切、切除范围大小都要靠一份冰冻报告做决断。所以无论白天黑夜,抑或下雨下雪,甚至常常是半夜,只要有冷冻,一个电话他们就会在半小时内到岗等待。”

谭洋赶忙换上隔离服,去制作切片。“良性病变”。陈娟和谭洋都松了口气,发出诊断报告,午饭时间错过了,同事已把饭打回来。

陈娟是科室教学秘书,下午对科室里的规范化培训学员进行年终考核。谭洋则要取材。组织取材这可是个技术活,识得解剖位、识得术式、识得组织、认得病变、取得到位。医生们要忍受各种脏器、组织散发出的腥味和固定液的气味对感官的刺激和对身体的伤害,尤其是有些胃肠标本,常常还可以发现粪便、腐败组织、异味体液等在里面。

组织取材完毕后,就可以上机脱水了,这一步是由自动化的机器完成,包括固定、脱水、透明、浸蜡的过程,需要一整夜的时间。这些步骤完成之后,组织块中的组织细胞结构就由石蜡支撑起来。

对于病理科医生来说,按时下班成为一种奢侈。“我们真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谭洋说。

头晕眼疼是病理医生的“标配病”

早晨8点,南方医院病理科副主任医师周新华熟练地穿上白大褂。

根据每日值班分工,病理科医生分别承担“一线”和“二线”的工作职责。“一线”医生带领实习医生进行标本取样,完成报告的第一部分——活检组织的肉眼观察;“二线”医生则带领实习医生完成第二部分——叙述显微镜下观察结果并给出诊断。最终诊断结果,由主任医师复核签字后发出。

穿好简单的防护服后,周新华走进弥漫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标本取样室,和她的实习生们忙碌起来。待检的大体标本整齐地摆放着,她熟练地操作着取材刀,“食管组织一块,灰红、灰白、表面有红白相间的斑点、大小3×2.5×1.5厘米,取三盒。”她清晰地报告,旁边的助手一位做好详细记录,另一位则协助取材。

3小时过去了,周新华顾不上喝一口水,戴上的口罩就没有摘下来过。

12点30分,门铃声响起。“术中送检,通知冰冻”,她吩咐实习医生。这是刚从手术室送来的一位14岁患者的甲状腺肿物,需要冰冻切片检查,以快速明确病灶性质,结果直接影响患者手术方式。

周新华观察后,迅速取样送至隔壁的冰冻切片室。标本被放入急冻设备约5分钟后凝固,病理技师调整好切片设备,小心翼翼地削下透亮如纸的组织裱在玻片上,经迅速脱水,染色后即送“二线”镜检快速诊断。

“切片这活儿对技术要求特别高,必须切得有代表性、规格精确,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到镜检。”周新华说,“没两三年这么练,出不来成果。”

“一份冰冻报告从手术离体到报告发出,必须在30分钟内完成,外科医师在手术台等候病理结果,才能决定下一步手术方式,谁都马虎不得。如诊断错误,将给患者带来难以弥补的损失。”周新华说。

待发送出“结节性甲状腺肿”的病理诊断后,时间已经接近下午1点,送至会议室的盒饭不再热乎,周新华这才停下来喝了点水,拍打拍打肩膀,揉了揉眼睛。“头晕、眼睛疼基本上是病理医生的‘标配病’。”她无奈地笑笑,“长时间处在甲醛、二甲苯超标的取样室,还要接触石蜡和各种酸碱。仔细取样、盯着显微镜、对着电脑写报告,眼睛看的都不是正常光线下的物体。”

简单快餐后,门铃又响起了。“两个冰冻!”技师在走廊里大声通知,病理科又忙起来了。

周新华带领8位实习医生在会诊室对上午的标本进行病理阅片。病灶表现千变万化,只能不断学习,提升医生的判断精确度,保证报告准确性,使病人得到最佳诊治。下午6点,他们看了约200个标本。阅片结束后,周新华穿上防护服回到取样室。

晚上8点,办公室仍是灯火通明。周新华说:“你看这些觉得恶心吧?我们早就习惯啦,病理就是脏、累,但容不得马虎,稍有偏差,后续治疗方向就会出错。希望社会理解和尊重病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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