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大处方”“大检查”“药物回扣”等问题，人们常把原因归结为“医德”。主流舆论认为，医生缺乏职业道德，唯利是图，不是站在患者角度考虑问题，而是损害患者利益、给自己谋求利益。于是，官府鼓噪“加强医德建设”；记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医生，责令医生提高医德；网民则以医疗领域的每条负面新闻为契机，感慨“医德不古”，指责医生缺德，并很快发展成泛泛的泼妇骂街。

    其实，任何职业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换作其他职业的你，你不趋利避害吗？假如你是个推销员，推销甲产品能赚5元钱，推销乙产品能赚10元钱，你倾向于推销哪个？假如不推销乙产品就会丢饭碗，就会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你会不推销乙产品吗？假如跟国家、行业、单位的制度作对，就会被扣工资、穿小鞋、丢饭碗，你会跟制度作对吗？

    好的社会，有好的游戏规则，会用利益来鼓励人们做好事，做好事的人会得到利益回报；同时，会用利益来避免人们做坏事，做坏事的人会受到利益惩罚。于是，长此以往，人们就倾向于做好事、不做坏事了。整体看来，这个社会的道德水准提高了。但道德终归是结果，而利益奖惩才是原因。也许有人会拿出特蕾莎修女、白求恩、雷锋的例子来反驳，但请问全世界六十多亿人中有多少是特蕾莎修女？有多少是白求恩？有多少是雷锋？你本人是吗？这些人都是特例，不具有普遍意义。用特例的行为标准来要求数百万之众的医生群体，不现实。况且，全国人民都向钱看，凭什么只让医生当雷锋、损己利人？全国人民都顺从制度，凭什么只让医生当炮灰、反抗制度？这也不公平啊。

    在人群中，真正不计个人得失、敢跟制度唱反调、无私无畏、舍己为人的“圣人”是极少数，真正十恶不赦、毫无正义观念的“恶棍”也是极少数，两者加起来也许不到10%，而剩下90%都是心存公平正义愿望、讲求实际、顺势而为、愿意保护和谋求自身利益、不愿惹麻烦的普通人。医生职业群体来自于全体人群，当然也符合这个分布特点。好的制度，会让少数“恶棍医生”不敢作恶或者根本不能混入医生队伍，会让少数“圣人医生”名利双收、越干越起劲，最重要的是，它会引导90%“普通人医生”倾向于做好事、站在患者角度来考虑问题、最大化保护患者利益、避免损害患者利益。凡是保障患者利益的医生，会得到奖励；凡是损害患者利益的医生，会受到惩罚。这样，医生都会倾向于保护患者利益、避免损害患者利益，于是患者的利益就得到保护了。

    而我们现在的医疗制度又是如何引导医生行为的呢？医生如果为了给患者省钱而少做检查，则可能会因误诊、漏诊而给自己惹上官司，或者在发生医疗意外后因缺少证据而无法自证清白。医生如果开药不够猛，则可能因疗效缓慢而被患者误解为庸医。面对危重患者，医生如果冒险实施救治，为患者争取生存机会，万一出现意外，就要吃官司、赔钱，甚至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医生如果不能完成医院的创收指标，就会被扣工资、穿小鞋。这样的制度，就是要把少数圣人医生清出医生队伍，让少数恶棍医生如鱼得水，最可怕的是，它鼓励90%的“普通人医生”变成坏医生。谁坏，谁就能过得滋润；谁好，谁就倒霉！

    在这种“惩善扬恶”的制度下，空喊“医德”的口号，能把90%的普通人医生拉到好医生一边吗？能解决“大处方”“大检查”“药物回扣”等问题吗？

    最后，我有必要明确一下立场。我并不是反对医德建设，也不是说“缺德”是正确的，我只是说，整天纠缠于医德，把眼光盯在医生个人身上，给医生加鞭子、扣帽子，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如果你只是为了骂街发泄，那么请继续跟着“正义记者”骂医生；如果你是为了解决问题，为了改善自己和自己的后代的医疗待遇，那么，请理智一些、智慧一些吧，多动动自己的脑子独立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