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前一天纪检部门曾找他“谈话” 家中找到一封遗书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黄卫东自杀的消息，最近在浙江医学圈里流传。

    一位急诊专家，为什么突然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个曾挽救了无数自杀者的医生，深知死亡的痛苦，怎么会突然走上绝路？

    随着事件发酵，各种猜测也开始流传。本报记者连续数天介入调查。

    自杀前曾被找“谈话”上交了一本存折

    一位爆料人称，事发在8月10日中午左右，在邵逸夫医院宿舍楼顶楼，有晾衣服的居民突然发现了上吊自尽的黄卫东，惊吓的同时赶快报警。很快，公安人员和黄的家属赶到，公安人员在黄的家中找到一封遗书。

    到目前为止，黄卫东初步被判定为自杀，但关于自杀原因，警方依然在调查中。

    黄卫东1978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医学院（原浙江医科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海员医院任职，后辗转各地，于1995年回杭进入浙江大学医学院邵逸夫医院，2002年进入浙一医院，现为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浙江省中毒急救中心副主任、浙大医学院硕士生导师、《中华危重症医学杂志》常务副主编，中华医学会创伤学分会常务委员，浙江省医学会急诊医学分会副主任委员。

    在同事和患者的口中，从医几十年的黄卫东是个业务精湛、有幽默感，很热心的医生。浙医一院急诊科经常汇聚省内外紧急送来的极危重的患者，突发抢救是家常便饭，工作强度非常高。但黄卫东“平时是很开心的一个人，对下属很和善，工作太忙的时候，他还开开玩笑让大家轻松一下。”一位同事这样说。

    记者在以往的日常采访中，与黄卫东也经常碰面。经他抢救的不少患者，记者都做过报道。前年，为了解决患者过多、床位加到走廊的情况，他专门搜索统计资料，向医院申请解决急诊医疗场地狭小的问题。甚至还有一次碰到患者家属殴打护士砸烂急诊大门，他出手阻止并报警。

    一位与黄卫东熟识的省卫生厅工作人员说，相对来说，黄卫东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值比较高，不允许自己犯错误。一旦自己有了“污点”，羞耻感对他内心的冲击会非常大。

    他说的“污点”，或许跟药品回扣有关。

    有传言称黄卫东患有抑郁症，自杀疑与此有关。但据记者了解，浙江卫生系统开展“医药回扣专项治理年活动”后，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成立了专门调查组入驻浙一、浙二等医院，包括黄卫东在内的多名科室主任曾接受询问或调查。知情人透露，在黄自尽的前一天，纪检部门曾找到他谈话，主要内容是关于收受药品回扣的问题，黄上交了一个存折。也有种说法是，黄除了收受回扣，还向医药公司“索贿”不小的金额。

    一支“醒脑药”牵出全省200多名医生

    一般说来，纪检部门找医生“谈话”，要么是接到举报，要么是案件牵连。有知情人透露，黄卫东卷入的，是省纪委及省公安厅立案侦查的一起涉嫌商业贿赂案。

    这起案件初步查明涉及医药代理公司、医药代表行贿和医生受贿等违法犯罪行为，已有涉嫌行贿的7名医药代理公司负责人、医药代表被刑拘，多家医院的医务人员中，3人被刑拘，5人被取保候审。案件冻结了一批银行账户，查扣一批涉案资金。

    而这起案件的源头，是今年2月浙江爆出的“回扣门”事件。今年2月24日，一名自称杭州海疆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业务员的网友，发帖曝光了该公司代理的依达拉奉注射液回扣问题。这家名为“海疆”的医药代理公司，代理销售的是依达拉奉注射液（商品名：易达生），各大医院的医生，每开一支，返还给医生的回扣高达20元至25元。同时还曝光了1月份公司统计发给医生的回扣详细清单，其中涉及浙医一院、浙医二院、省人民医院、杭州市中医院、宁波市二医院的200多名医生，其中不少还是名医、科主任和医院骨干。清单显示，宁波一名医生1月份的回扣统计数字高达32040元。

    “依达拉奉”注射液是一种神经科治疗药物，生产商是吉林博大制药有限公司，浙江销售商是杭州海疆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主要用于中风、脑出血等，不少医院都有使用。

    “海啸行动”席卷浙江白色巨塔

    “依达拉奉”出事后，这个药俨然成了“敏感”的代名词。记者了解到，目前杭城几家大医院里，几乎所有的相关科室的医生，在给患者用药时都回避使用该药。

    昨日，有位神经科医生告诉记者，就疗效来说，依达拉奉治疗中风是比较有效的。在脑卒中临床治疗指南中，它是唯一经大规模临床实验证实有效并且被推荐的神经保护剂。

    “但现在没有医生敢用这药了，就怕被牵涉进去。”该医生说。

    “那急需用的中风患者怎么办？”记者问。“也尽量不用，换其他的药。其实这对患者也不公平。”医生遗憾地说。

    多数浙江医生感受到，今年，打击药品回扣的“风头”越来越紧。

    为了避免惹火上身，不少医生，现在看病尽量只用最便宜“没有嫌疑”的药，也由此导致科室的“业务量”急剧下滑。杭州某三甲医院的神经内科，上半年完成业务距离医院既定任务差100多万元。“完不成业务量，年底的效益奖要泡汤了。”医生说。

    记者了解到，今年是浙江“医药回扣专项治理年”，包括“依达拉奉”案件在内，这场被一些医生称为“海啸行动”的风暴，依然在推进。截至6月份，医务人员主动上交回扣款、礼卡、礼券、礼品等约1800余万元。

    记者查询了省卫生厅网站，发现从2010年起，全省卫生系统案件数量较往年已经有较大幅度的上升，2010年共有87人被立案处理，其中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有64人，被处以党（政）纪处理的23人；其中卫生行政部门和疾控监督系统的管理干部9人，医院院长、书记28人，医院科室主任26人，普通医务人员24人。这些案件的背后，涉案人员与药企之间的暧昧关系频频浮现。

    改变以药养医现状任务复杂而艰巨

    在“回扣门”曝出后，业内人士认为，这种违法违纪行为有特定的历史原因，要根本解决问题还需从体制机制入手，并加强医风医德教育。

    对此，有关部门认为要加快公立医院改革，浙江省县以下基层医院（主要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已基本没有了“以药养医”的情况，但公立医院还没有做到。

    另外，专业人士还建议国家加快完善药品价格的形成机制，目前的药品招标制度仍处于起步阶段，需要进一步完善，采取措施大幅度降低药品的利润空间。

    2011年是中国医疗改革三年实施方案的攻坚年，而公立医院改革则被称作整个医改中“最为复杂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