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长期依赖完备的公立医疗系统,价廉物美,但政府未来将难以负担,医改已筹划多年,仍难定调。医改将培养“小病自理,大病政府承担”的社会医疗文化,市民需改变过去的心态。
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在奉行资本主义的香港,市民在医疗上却是非常的社会主义,到公立医院看急诊只需付100港元(约13美元)(2002年11月之前更是免费),孕妇生孩子只需数百港元就可埋单,即可享受完整及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但由于预计未来政府将难于继续负担如此庞大的医疗开支,于是展开医疗改革的研究。
对香港来讲,医疗改革已经是横跨三代的老问题,今天,这个问题又被提出来,这是攸关香港人往后的身体健康,甚至整个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去年,香港政府及民间一共办了超过160场医疗改革论坛,请来各方专家,终于在2008年6月13日完成“2008医疗改革文件”咨询。虽然这一百多场的论坛未能实时解决具体问题,但这次总算有了两个清晰的核心价值观,值得正在进行医疗革命的地区参考。这两个核心问题是:一个城市建立“基层医疗的决心”,以及培养“小病自理,大病政府承担”的社会医疗文化。
自1964年以来,香港便引用以税为本的英国模式医疗,20世纪80年代中又开始提出医改,以防免费午餐有朝派尽;但谈论经年,“回收”了多个医改报告,除了改了由医管局统一管理外,香港以税为本及贫富平等的医疗体制基本没变。最新一轮医改咨询虽收到4300份意见书,但市民普遍对文件中的6个融资方案没多大意见,甚至没什么反应。当局表示仍要花大半年时间分析,再进行咨询,看来香港医改仍要经历一段颇长时间才有定案。然而,港府早已像地震般发出七级预警,若不医改,结局就是缩减教育及其他社会福利,或者大幅加税。
香港医改谈了20多年
香港医改有多难?一个只有700万人口,行政划分上无城乡差别,医院水平先进的城市,偏偏走了20多年,还没改革成功。还有,台湾的健保,一改再改,仍摆脱不了门诊滥用的习惯,以及每年200多亿新台币(约6亿美元)亏损的困局,且还要每年向银行还债。或许,只有新加坡的医改走得较为畅顺,但保费是个人薪金的6.5%~9%,相信香港老百姓不易接受,单是三级病房无冷气,香港人必定强烈反对。
新一轮香港医改,主要提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未来融资的6个方案,包括在职人士供款、增加医疗收费、强制开设医疗储蓄户口、鼓励自愿购买医保、强制购买医保,以及储蓄及保险混合模式;但是第二部分的5个医疗改革细节,才是医疗变革的核心,首项便是改变医疗服务的重点,由目前以公立医院为中心,重新转放在以人为本的基层医疗和预理,特别是家庭医生与医院服务的衔接,以及小区的医疗护理与其他服务的配套,其余还包括公私营合作和小区门诊等,这正是医疗改革的重要部分。其重要性一如2002年的英国医改,并没有改变以税为本,也没有改变拨款,只进行结构性改革,重组基层医疗,减低浪费及“塞车”。2008年6月,英国开始推行“合并诊所”,二或三个小诊所合并资源,承担医院分流的小手术。
香港确实和全球各国一样,面对人口老化和医疗成本上涨的问题,也确实跟英联邦国家一样,出现大“塞车”。
在香港,现时新症专科门诊,政府医院的轮候时间是31周,预计2012年轮候时间将是3倍,旧症病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非紧急手术诸如白内障等,政府的轮候名单是5万名以上,人人要等2-3年,若再“塞车”,一位长者要看清世界,就要模糊等待四五年。但为什么白内障这等简单手术,市民一定要塞进政府医院,不能分流到小区诊所?
这正是香港医疗大塞车的症结,政府专科医疗失控,民间基层医疗同时失控,政府没好好发展小区门诊和基层医疗分流,民间也事无大小穷人富人全享用政府医疗。每年春末香港乍暖还寒,政府医院急诊室便塞满患伤风与流感的香港人,这等小病本应普通科私家医生或家庭医生就可照顾好,却跑到政府医院接受由头到脚检查,结果影响其他进院病人,“塞车”效应循环不息:“因为,我们基层软硬件都不足,”行政会议成员梁智鸿向《亚洲周刊》记者解释,“大部分香港人都没有进私家医院的经验。是否一张厕纸也收费呢?大家也不知道。但在政府医院,市民就可放心,留院一天才一百元,以现时的生活水平,一百元也不够一天吃三顿茶餐厅。”
价值观影响医改成败
这是香港医疗的现实,95%的市民由祖父辈开始就全盘依赖政府医疗,更具嘲讽意味的是,梁智鸿续说:“你看看香港报章的讣文,有钱登几页的讣文者,也是在玛丽医院过世。”玛丽医院和伊利沙伯医院等都是香港政府医院,许多港人生老病死都在这里度过。
医疗融资确实有必要,但香港是否就此放弃半个世纪以税为本的基石?若没有良好的医疗文化,医保一样滥用和“塞车”,事实上,各种模式的医疗保险,主要还是一盘账以及管理监督的问题,真正要考虑的还是价值观的问题,这才是一个医改应追寻的方向。
建立基层医疗条件和概念,包括培训家庭医生,小区门诊替医院分流,公私营合作替专科医疗把关,推广保健提倡老而健康,并建立照顾个人健康的责任,若基层医疗能承担这些,政府医院又怎会被小病人阻塞?有了这个基层医疗概念,大病风险由政府承担,而医改的融资就可以是一种辅助。这套医疗文化,梁智鸿、理工大学协理副校长阮博文博士、史泰祖医生和岭南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研究主任何泺生教授,在多个医疗论坛上,他们和许多医生及学者也同样认同。
现代医疗的社会资源耗费,毕竟到了必须正视的时刻,但香港有多大决心改革基层医疗,又有多大决心保持平等的医疗?来港出席论坛的英国医疗专家萧庆伦教授认为:“这都要看香港人是否愿意改变。”10年前,萧庆伦有关香港医改的“哈佛报告”,完全不获市民支持,政府只好收回,“哈佛”提出改变香港传统以税为本贫富平等的公共医疗服务,建议医疗应收回成本,试行以税优惠鼓励购买一体化医疗护理服务,并建立“联合保健”及“护老储蓄”供款制度;2000年时,前卫生福利局局长杨永强在《医疗改革绿皮书》中亦曾推荐新加坡模式,认为值得香港借鉴,但仍无功而退。
新加坡开始医改的时间其实和中国大陆及香港相若,都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但新加坡于1984年舍弃原有的以税为本,改为“用者自付”后,就决定贯彻,成为医改成功的国家,那就是全民价值观的问题。
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林明健教授在论坛上的一番话,一矢中的,他说:“个中的方案抉择没有对错可言,是我们的价值观决定我们的选择。”说到底,医疗改革就是价值观的取舍抉择,而非单一融资方案,没有新的医疗文化,又怎有医疗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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