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壁立千仞的怒江大峡谷中，从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泸水县县城到该县古登乡季加村村卫生室的公路上，每隔几百米就有“此处有碎石滑落，请注意观察”的标识牌，路上随处可见从山上掉下的碎石。汽车颠簸了1个小时后，公路被泥石流堵住了，记者和同行人员不得不徒步爬山，七八公里的山路，竟走了2个多小时。

　　怒江州生活着53.6万人口，该州98%以上的面积是高山峡谷，滑坡、泥石流灾害频繁，4个县均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82个村卫生室，80%以上建在半山腰。乡村医生就是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背起保健箱，走乡串户为乡亲们看病、体检、打疫苗。

　　25年出诊4000余次步行近50万公里

　　半山腰的3间平房，便是古登乡季加村村卫生室。村卫生室门前建了一堵挡墙，同行的怒江州卫生局工作人员解释说，由于坡度太大，为了避免滑坡伤害，大多数村卫生室都建了前后挡墙。记者看到，村卫生室由诊室、药房、计划生育服务室组成。在大约10平方米的诊室里，除了一张检查床，诊疗设备只有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表“老三样”。

　　45岁的傈僳族乡村医生三库益，中等个子，又黑又瘦，但看上去很有精神。三库益1986年中专毕业后就一直在古登乡季加村做村医，一晃已经到了第25个年头。“当时村里初中毕业的只有3个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被村委会推选做乡村医生，刚开始由老村医手把手地教。”三库益说，1993年～1995年，他在怒江州卫校参加了云南省卫生厅主办的乡村医生培训班，每年上6个月的课，培训内容包括儿科、内科和妇产科。

　　他告诉记者，他负责季家村（行政村）包括的7个自然村192户人家722人的医疗、疾病预防控制、妇幼保健和计划生育宣传等工作。每个月都要给全村儿童做一次体检，整个村子走下来要花5天时间。如果天太晚了就睡在山上，第二天继续。

　　去年6月中旬的一大早，三库益前往达本自然村给一个8个月大的小娃娃打麻疹疫苗。路上突然下起大雨，就在离小娃娃家还有半公里路时，发生了泥石流，三库益和保健箱一起滚下山坡20多米。三库益回忆说，当时感觉到右脚扭伤了，但是不知道有多严重，只是想着如果不走，泥石流很可能就把路堵住了，自己是带着打疫苗任务的，于是不顾一切继续往前走。

　　三库益的脚伤一个月后才慢慢好转，直到现在有时还会疼痛。在他的努力下，季加村预防接种率达到100%.

　　25个寒来暑往，三库益总是随叫随到。从季家村村卫生室到最远的自然村要走两三个小时，并且不通公路只能爬山。25年来，三库益累计出诊4000余次，步行将近50万公里。

　　怒江州卫生局局长普永恒说，在当地，村卫生室与自然村之间最远距离30公里，有时出一次诊要走八九个小时。另外，由于村卫生室没有厨房，乡村医生吃饭问题无法解决。要建1个带厨房、休息室、卫生间的村卫生室，大概需要20万元。虽然村卫生室标准化建设2010年的补助已经提高到6万元，但是怒江州山高坡陡，加上建筑材料需要人、马背到山上，光这些就把补助花光了。希望有关部门研究差别性的政策支持，中央财政或省级财政多拨一些资金。

　　“我学会了，很多病人就不用下山了”

　　三库益告诉记者，这些年来他最高兴的事就是学习新的诊疗技术，帮助老百姓看好以前自己不会看的病。

　　记者来到村卫生室时，三库益正在给55岁的村民然计扒冲洗膀胱。前不久，然计扒摔伤导致膀胱破裂，在怒江州人民医院做了手术。“不算车费、住宿费，光看病就花了3万多元，虽然新农合报销了2万多元，但还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亲戚一屁股债。”然计扒告诉记者，医生说为了预防感染发生，手术后需要每天冲洗膀胱，但是他再也住不起医院，只好回家。

　　然计扒说，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三库益来到他家说有办法了。原来为了帮助然计扒，三库益到处咨询，还去了县城的书店找答案。经过12天每天2次的冲洗，然计扒的病情已进一步好转。“干了25年的乡村医生，遇到这样的病人还是头一个。虽然我没有正规地学习过冲洗膀胱，但是我能根据大医院医生的要求，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然计扒。”

　　泸水县古登乡季加村距泸水县县城74公里，人均年纯收入1276元，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贫困村。三库益说，他现在最想学的是泌尿系统炎症和子宫内膜炎、附件炎等妇科病的治疗方法，因为这些病近年来在村里发病率较高，“村民没几个钱，出去看病不容易。等我学会了，很多病人就不用下山进城看病了。”

　　记者了解到，在怒江州的乡村医生中，具备大专学历的乡村医生占总数的0.33%，而初中及以下学历者占62.54%.既无执业医师，也无执业助理医师。

　　普永恒说，他特别希望建立远程教学，这样就可以更方便、及时地对乡村医生进行培训，但是怒江州还没有实现村村通光纤，村里也没有建立起网络平台。

　　“我会一直做到老得动不了”

　　从村卫生室往下山方向走2公里，记者来到三库益的家里。在2间小屋里，除了一台早已过时的电视机、几件破旧家具和被褥及生活用品外，再无其他物件。

　　在2010年之前，三库益每月仅有60元的补助，从2010年开始，补助才涨到400元。即使如此，并不富裕的三库益还是经常为村民垫付医药费。在三库益家中，记者看到了他的记账本，截至目前，没收回来的医药费总共有3000余元。

　　普永恒说，乡村医生的待遇太低，身份不明确，养老没保障。鼓励乡村医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解决他们的待遇和身份问题，“一直让一群‘不穿鞋’的村医在茅草屋下给乡亲们看病是非常困难的。”

　　对于家人，三库益满怀愧疚，农活只能靠妻子一个人干，大儿子成家时的新房还是女方家帮助盖的，自己没出一份力。但是家人却非常理解他，“看着我爸给村民治好病，大家都特别需要他，我觉得挺光荣的。”三库益的大儿子说。

　　“我从没想过不做乡村医生，乡亲们需要我，我会一直做到老得动不了。”三库益不肯改行去开药店赚钱，也没有听亲戚的劝到城里打工，心甘情愿地坚守着乡村医生这个岗位。

　　三库益只是怒江州一名普通的乡村医生，和他一样在那里依然尽守职责的一共有614名村医，其中有不少是仅靠一套滑轮、一根绳子，常年溜索给村民治病的索道医生。